最大竞争对手是自己！宁德时代曾毓群：未来仍将聚焦于新技术开发和电化学体系突破
发布日期：2024/9/22
尽管坐镇全球霸主地位，曾毓群仍认为，宁德时代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自己，未来仍将聚焦于革命性新材料、新技术开发和电化学体系突破。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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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宁德时代CEO及创始人曾毓群接受了挪威央行投资管理公司（Norges Bank Investment Management）CEO尼古拉·坦根（Nicolai Tangen）的专访。该公司为全球最大主权财富基金之一，即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的运营管理者。
宁德时代目前是全球动力/储能电池双料冠军，截至今年上半年，占据了全球动力电池37.5%的市场份额，储能电池市占率约为35%。
在这次对话中，曾毓群强调，宁德时代的成功源于对产品质量和技术创新的重视，以及快速响应市场需求的能力。他提到，宁德时代的研发团队超过2万人，其中包括数百名博士和硕士，专注于材料结构、电池设计和化学体系等领域的研究。
尽管坐镇全球霸主地位，曾毓群仍认为，宁德时代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自己，未来仍将聚焦于新技术开发和电化学体系突破。
关于储能市场，曾毓群认为它比动力电池市场更具挑战性，因为储能系统需要持续使用20到25年，质量控制和一致性要求极高。
此外，他还讨论了固态电池、钠离子电池等新技术的发展前景，以及欧洲在电池生产上面临的设计和工艺挑战。
对于企业文化，曾毓群提到，宁德时代注重创新、精进和社会责任，努力推动全球可再生能源的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与曾毓群对谈的尼古拉·坦根也是宁德时代的投资人。截至2024年6月30日，挪威央行投资管理公司持有宁德时代0.27%的股份，按照当天7919.17亿元的市值计算，约为21.38亿元人民币。
作为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的掌门人，尼古拉·坦根目前加入该公司已有4年。
该基金成立于1996年，为全球最大的基金之一，早期资金主要来自于挪威政府北海油气收入。目前，其拥有全球上市公司约1.5%的股份，持有全球71个国家、近9000家公司的股票。
其投资组合包括667家中国公司，覆盖互联网、医疗、航空、服装、消费、新能源、保险等多个领域。（欢迎添加文末小助理微信咨询完整名单）
在新能源领域，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对中国龙头公司布局广泛，参股了宁德时代、阳光电源、派能科技、许继电气、富士康，TCL中环、晶澳、盛虹、隆基，天齐锂业、格林美、赣锋锂业，理想、蔚来、小鹏，三一重工、创维等多家公司。
此外，它还是中国石油、中国国航、中国农业银行、中国平安保险、保利地产等国企巨擘，以及阿里巴巴、百度、美团、快手、瑞幸等互联网明星公司的股东。
截至2024年上半年末，该基金总市值为18.50万亿克朗，净流入总额为4.88万亿克朗（约为3.27万亿元人民币），而基金的累计回报为10.07万亿克朗(约为6.75万亿元人民币)。
今年上半年，挪威政府全球养老基金投资回报率为8.6%，总收益1.48万亿克朗，合人民币1万亿元，日均投资回报超过55亿元。
△图源：访谈视频截图
以下为专访全文：
最大竞争对手是自己
坦根：我是尼古拉·坦根（Nicolai Tangen），挪威主权财富基金的CEO。今天我们请到了一位了不起的嘉宾，全球最大的电池生产商宁德时代（CATL）的创始人兼CEO——曾毓群。它占据了全球动力电池这个超大市场的40%的份额。哇！Robin，这一切是怎么实现的？
曾毓群：还没到40%，准确来说是37.5%。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产品。市场需要很多合适的产品来实现电动化。合适的产品需要合适的技术。好产品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我们能够为数百万辆汽车提供动力。
我们有两大类产品：一类是动力电池，你可以在特斯拉的Model 3、Model Y等车型上找到我们的产品，还有几乎所有中国汽车制造商的车，甚至很多其他主机厂的车。
另一类产品是为储能而制造的电池。比如风机和太阳能电池，这些可再生能源需要一种存储电池来调节不稳定的可再生能源供应，使之变得非常稳定、可预测，并适用于工业用途以及其他用途。
坦根：从零开始到37.5%的全球市场份额，主要经历了哪些关键步骤？这花了多久时间？
曾毓群：我们大约花了12年。关键不仅仅是这12年，因为我们的团队已经在这个行业工作了25年。25年前我们开始涉足锂离子电池业务，这种电池最早是为手机、笔记本电脑以及所有消费电子产品应用而设计的。
坦根：你现在认为你们的竞争对手是谁？
曾毓群：我认为我们的竞争对手是我们自己。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特别是在电化学方面。
比如材料，今天我们还在使用锂离子磷酸盐和三元材料等传统材料。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发明新的化学体系，只有发明出新的化学体系，才能满足更多的使用需求和消费者的要求，比如低温性能。
坦根：你提到竞争对手是你自己，难道你不担心其他竞争对手吗？
曾毓群：我不认为他们是竞争对手。实际上，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这场创新之旅，真正进行发明创造，而不是简单复制，帮助消费者获得具有良好性能的产品和技术。
只有发明和创造力方面的竞争，才能推动这个行业的健康成长。
坦根：政府支持在你们取得如此市场地位的过程中有多重要？
曾毓群：在中国，这个问题更加复杂。中国企业更倾向于倾听消费者的需求，并快速设计出合适的产品。因此，为了支持中国的主机厂，CATL能够快速响应并提供高性价比的高质量产品给客户。
坦根：你们在研发领域有多少人员？
曾毓群：我们有超过2万名工程师，其中有几百名博士和许多硕士。这些人才专注于许多领域，比如基础材料结构、电池设计、未来的化学体系等。
我们称之为“科学的人工智能”，通过人工智能来找到下一代革命性材料和化学体系。此外，我们还进行电池管理系统和软件方面的研究。这些年轻人在这里工作了平均三到五年，他们已经成为非常优秀的团队。
欧美电池厂商想超越中国？
从设计上就是错的
坦根：你们拥有的优秀人才库真是不可思议，对吧？我看到三分之二的电池技术高被引论文来自中国，而美国仅占12%。此外，中国有超过50个电池相关的研究生项目，而美国只有几个。那么，世界其他地方如何能与你们竞争呢？
曾毓群：大约12年前，当时德国总理默克尔访问中国，我们进行了一些讨论。当时德国人已经在思考为什么他们不能制造出好的电池，因为他们能造出非常好的发动机和变速箱。
我告诉他们，不幸也幸运的是，中国有很多大学仍然在研究电化学。
通常电化学被认为是比较低端的领域，因为如果你毕业于电化学专业，你找不到好的工作，可能只能从事电池或防腐蚀等工作，这些工资都比较低。
因此，这个领域在过去的理论研究中并不受重视。但我知道，在美国有很多优秀的大学和学生，他们不愿意专注于电化学，而是更愿意投身金融或半导体领域，因为这些领域的薪水更高。
但在中国，很多学生必须进入大学学习电化学，因此我们有更多的电化学人才。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相比美国和德国拥有更多的相关人才。所以如果美国和德国想要赶超，可能他们需要从教育开始。
坦根：最困难的事情是发明一种电池，还是扩大量产？是制造一个电池更难，还是制造一千个？
曾毓群：最难的事情是理解现实世界中的电化学系统。其次，如我之前提到的，预测未来20到25年的发展也是一大挑战。此外，还有可靠性测试，它是否真的能达到所需的水平也是一个难题。
生产规模化和低成本同样具有挑战性，每个人都在寻找低成本的电池。因为大家总是将电池与内燃机进行比较，而内燃机已经有100多年的发展历史，经过了无数次优化。
坦根：在欧洲，生产规模化存在问题，这里是否有共同的难点？
曾毓群：我与许多欧洲电池制造商CEO交谈过，他们无法生产出好的产品，因为他们的设计是错误的。其次是工艺，第三是设备。如果他们想扩大生产规模，他们将面临设备利用率问题，随后可能会出现可靠性问题，两到三年后还可能出现安全问题。
坦根：那听起来不太好。你说他们的设计是错误的，具体是什么意思？
曾毓群：设计错误意味着他们不理解电化学或副反应，从未考虑未来的风险。
这就是为什么短期内的性能测试看起来不错，但当你想要扩大生产，推进工艺时，这些流程无法满足未来的需求。
固态电池仍处于初级阶段
坦根：我们很高兴已经在你们公司投入了大量资金。你在电池行业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你觉得创新是在加速还是减速？
曾毓群：我认为并没有太多的加速。当行业规模较小时，我们从手机技术起步，当时技术进展是线性的。但当投入更多的资金和人才后，现在每个人都在寻找创新，创新步伐大大加快了。
我相信未来会出现新的产业和化学体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投资生产线时，要加快生产线的折旧，必须在5年内完成折旧，否则我们可能跟不上新技术的步伐。
坦根：许多公司推崇固态电池，它会是行业的颠覆者吗？它面临哪些主要障碍？
曾毓群：我与很多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主要的障碍仍然是固体和固体界面的问题。无论是正极材料与电解质，还是负极材料的固体粉末，这些固体-固体界面的扩散速度几乎比液态电解质慢两个数量级。
因此，人们必须加大压力，将两种固体粉末压在一起才能工作。但在实际应用中，你如何获得足够的压力？
这就是固态电池的基本科学和技术难题，我们必须通过不同的发明和材料创新来克服这些问题。所以这需要时间。所以从技术储备的角度来看，我认为它处于四级。
坦根：关于钠离子和凝聚态金属电池，您如何看待这些技术？
曾毓群：钠离子技术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了，我们已经有小规模生产，供给一些汽车制造商。唯一的问题是，能量密度相比目前的磷酸铁锂稍低。
这就是为什么当磷酸铁锂价格更便宜时，人们倾向于选择磷酸铁锂而不是钠离子电池。但我们正在开发第二代钠离子电池，与第一代相比，它非常有竞争力。
所以我们相信，在小型车和短程车的初期阶段，钠离子电池将会替代磷酸铁锂市场的20%到30%。
至于凝聚态金属电池，我为此感到自豪，因为它在电动车应用中表现非常出色，但目前价格昂贵。我们正在努力提高其能量密度，也许能达到现有的1.5倍或2倍，从而使其适用于需要高能量密度的高端车型，尤其是那些需要更高速度和更长续航的车型。
“有矿”并不是成功的关键
坦根：当您审视供应链时，成功的关键是什么？您自己拥有锂矿，对吧？
曾毓群：通常，人们会根据应用来考虑供应链。举例来说，几年前，人们认为镍和钴非常重要，因为电池将应用于大规模的应用中，因此需要投资镍矿，尤其是钴矿。
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们可以通过结构创新来减少钴的应用，钴的比例从33%减少到3%。现在我们甚至可以完全去除钴，转而使用磷酸铁锂，这样钴和镍的使用量就会变为零。因此，只有真正理解未来应用发展趋势的技术人员才能知道该选择哪种矿产进行投资，这可能就是我们的优势。
我们必须非常仔细地理解不同材料的优势，尤其是哪种化学系统会最终胜出，然后我们才能做出判断。
坦根：当您在欧洲设立工厂时，您是如何从中受益的？
曾毓群：我们目前在欧洲有两家工厂，一家在德国，另一家在匈牙利。供应链是逐步建立的，目前大多数供应链仍来自中国。
例如，在挪威，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因为挪威的水电成本很低。我们可以一起生产石墨，而石墨是能量消耗中最重要的材料之一。
储能系统复杂度堪比波音飞机
坦根：换个问题，您怎么看飞速增长的储能市场？
曾毓群：在我看来，储能市场的规模大概是交通运输市场（动力电池）的一半，但储能比动力电池更具挑战性。因为它需要持续使用20到25年。
很多人认为这比较简单，因为他们觉得储能是静态的，不需要移动。其实不完全是这样。
储能系统通常是一个大型电池组。1GW的电池组，整个系统至少包含150万颗电芯。想象一下，150万颗电芯加上所有的电子元件、机械部件、热管理系统，再加上软件，可能包含700到900万个部件，复杂性类似于波音787飞机。
所以，当你在控制质量时，如果你想达到百万分之一（故障率）的质量标准，意味着每天都会有问题组件出现，你需要进行维护和修理，这将导致未来巨大的维护成本。
此外，电池的老化情况不同，一致性非常难控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希望将电池制造的质量提升到十亿分之一的水平（PPB），也就是质量提升三个数量级，才能满足储能的使用要求。这确实很难。
如果有人告诉你储能系统很好，但10年后你可能会发现问题，也许5年后你就得花大量的钱来进行维护。
坦根：你在宁德时代花了多少时间在企业文化上？你认为是什么定义了宁德时代与其他公司不同的文化？
曾毓群：我们有一个愿景，努力成为全球创新的技术公司，特别是在可再生能源领域，努力为人类社会的可再生能源做出卓越贡献。另一方面，我们试图创建一个平台，帮助每个人在精神和物质上成长。
现在，全球有1500万辆汽车是由宁德时代的电池驱动的，已经帮助减少了大量的碳排放。另一方面，我们也在不断进行创新，以应对气候变化和推动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同时，我们也在运用中国的文化，我们称之为“精进”（refine），每个人都必须不断精进自己，并且能够帮助他人，这样才能推动创新。
我们一直成功地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精进”、“帮助他人”以及“努力创新”融入我们的工作。
“不想成为最富有的人，
这没有意义”
坦根：你是如何继续精进你的工作方式的？
曾毓群：对我来说有两种方式。第一，我的哲学是，我不想成为最富有的人，这没有意义。我希望将我的财富与更多人分享，特别是在可持续发展方面。这是我关于财富的第一个精进。
第二，我需要精进我的身体，变得更强壮，不然总是感到疲惫，这样无法持续奋斗。耐力非常重要，不然很难长时间坚持做某件事。
我现在还在非常努力地寻找接班人。
这三件事是我目前的首要任务。
坦根：Robin，你和我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在中午小睡一会儿，你白天什么时候休息？
曾毓群：下午1点左右开始睡，可能30分钟左右，这足够让你恢复精力。
坦根：你晚上工作到几点？
曾毓群：我工作到12点，12:30左右，因为通常整天都在工作，睡觉其实不是真正的睡觉，你需要处理来自全球的信息。尤其是当你管理一家国际公司时，你需要应对跨越24小时的信息流，你需要筛选出重要的部分。我很乐意这样做，基本上没有太多问题。但我需要锻炼，我女儿也让我多锻炼。
坦根：你是从中国农村长大的，在宁德。从农村地区出身，后来取得巨大的成功，这如何帮助了你在业务中的成长？
曾毓群：我的家乡非常贫穷。所以对我来说，从一开始，我就有信心，因为我们相信，一旦有机会，我们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难。第二，我们有非常坚强的意志，我们不会轻易被打倒，因为我们有经验。第三，我们不会太注重财富，因为我们经历过极度的贫困。
有人曾问我，Robin，为什么不享受生活呢？你可以买个游艇。但对我来说，这没什么乐趣。
我们要克服困难，做一些伟大的事情，帮助穷人，也支持世界的可再生能源发展，这让我非常开心。所以，我通常喜欢投资制造工厂，特别是在那些贫困地区。
坦根：当你见到中国年轻人时，你会给他们什么建议？
曾毓群：我的建议是，保持耐心并努力奋斗，因为你总会有机会。
坦根：如果你要给欧洲和美国的年轻人提建议，你会说什么？
曾毓群：我认为差不多。现在的年轻人都想暴富。保持耐心，但要努力奋斗，每个人都有机会。
来源： 储能严究院
